饭局的诱惑
上次我们讲了??“昆明法官刀文兵涉嫌故意杀人案??”。在这起案件里，那位被刀文兵从23层高楼推下身亡的昆明中院司法处副处长，是理解整个事件的核心。但因为她的死亡，这条线索成了断头路。网上关于女处长的信息也极为稀少，完全无法构成她的人物拼图。
不过，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位类似背景的云南女厅官：曾任云南农村信用社联合社主任的罗敏。我们似乎可以从这位罗主任身上一窥刀文兵和女处长案背后曾经的云南官场生态。
而要讲清这个生态，除了罗敏，我们还要先从一个比罗敏??“大??”得多的??“通天??”人物：东北人苏洪波讲起。
苏洪波，和云南本无关系。一场饭局改变了这一切。
2003年全国两会期间，时任云南省委书记的白恩培邀请某领导吃饭，遇到了商人苏洪波和另一桌吃饭的一群领导。于是，两桌客人合并成了一桌。饭吃得云淡风轻，其乐融融。但这顿饭，成了白恩培意外的收获：作为封疆大吏，一众平常很难结识的北京关键人物，仅仅通过一个高效的饭局就拜了所有码头，并真实地拉近了距离。
这个大人情当然要算在苏洪波头上。不仅如此。白恩培自此要高看苏洪波一眼。那个饭局上，苏洪波长袖善舞里所暗藏的??“能量??”，足以震摄住这位云南省省委书记。
是的，就是这一场饭局，成了商人苏洪波未来在云南畅行无阻的门票和通行证。
以后只要是苏洪波从北京出差到昆明，白恩培都会提前知晓，并一定会让妻子张慧清邀请苏洪波到自己家里吃饭聊天。据苏洪波后来说，不管白恩培那天在陪多大的领导，晚上8点钟都一定会赶回家里陪他喝酒聊天。
白恩培的态度，就是苏洪波在云南的招牌。这个招牌，根本不用张罗，很快就在云南上下通吃了。时任云南省副书记、后来的云南省省长、书记秦光荣，也主动找上门来，不仅每次要求云南省委常委、副省长曹建方安排苏洪波私密的饭局。苏洪波在昆明停留的每一天，秦光荣必定要陪他一起散步、聊天。负责接待的省委常委曹建方在苏洪波的面前毕恭毕敬，言必称??“首长??”。
谁说权力傲慢，在商人苏洪波面前，权力表现得如此卑微。苏洪波在云南地下官场逐渐有了??“苏公公??”、??“老佛爷??”之名。官员们趋之若鹜，也对若隐若现的??“苏洪波??”奉若神明。
在昆明阳宗海风景区一个高档会所里，苏洪波和一众云南大小官员、商人参加的省委书记白恩培做东的一场饭局。宾主落座，相谈甚欢。可聊着聊着，一个话题惹恼了苏洪波，他当着白恩培和所有人的面，大拍桌子，然后扬长而去。苏洪波事后说他当时并没有多想，东北人性格如此。但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现场每位来宾的脑海里，很快成了云南官场公开的??“隐秘传说??”。
一名云南本地商人林向东回忆，在另一场饭局后，大家去唱歌，苏洪波喝多了，??“面对一个副省级的领导，他一巴掌就给人家扇过去了，还说：??‘你给我滚远一点?’。??”
当然，苏洪波不会是真的倔强到不知道要给官员们面子。他是恩威并施。该给官员们的好处，他一分都不会少。苏洪波自己说，他曾分8次给了秦光荣150万港币、10万美金、一个金月饼。给曹建方的小外孙买了100万的保险，包了个10万块的红包给了曹建方的姐姐。他对官员们的关怀，像个亲人。
一代宗师里说，人活在世上，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里子，都是时事使然。通常官员是面子，商人是里子，权力是面子，金钱是里子。但在云南，这套好像被苏洪波给逆转了。不止逆转，他是里子和面子通吃。也是时事使然。
关于苏洪波真真假假的传闻越来越多，在捕风捉影的云南官场，他的手眼通天也变得来越来真实而具体。他向省委书记推荐了一人，第二天，书记就找这人谈了话，告诉他，你由副厅转正了。
苏洪波成了公认的一个云南官场隐秘圈子的中心人物。进入这个圈子，是所有外围官员、二三线官员们的梦想。用办案官员的话来说，这是：??“搭天线??”。
而有多少传说，苏洪波就得到多少敬畏，也就有多顺利地可以开展他在云南的生意。
这么一个大人物，我竟然在网上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生意的蛛丝马迹。但可以知道的是，秦光荣一个招呼，苏洪波就拿下了昆明著名的环湖南路工程。这显然只是苏洪波在滇利益里凤毛麟角的一个。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苏洪波如何在一个波云诡谲的云南官场里穿针引线？我们故事的二号人物罗敏就要出场了。
这位40出头就身居云南厅级干部的女官员，从退伍进入官场那天起，就被她的顶头上司、云南省财政厅副厅长、后来苏洪波圈子的中心人物之一曹建方看上了，当了曹建方长达10多年的地下情人。有了上司的庇护，罗敏的仕途一路凯歌：6年间从财政厅企业处科长，到处长，再到省农信社副主任，主任。
这份履历看似平常，却体现了曹建方在幕后经营的痕迹。企业处是财政厅最重要的人脉中枢，罗敏在这个位置上得以和云南省企业界大大小小的重要人物们打交道。而罗敏几年后入主的农信社，又是地方企业获得贷款审批的关键岗位。曹建方用心良苦，是由罗敏出面打通云南官商二界的任督二脉。代价是，罗敏也因此成了许多私人老板的共用情人。
这样的设计，自然逃不过明人之眼。和罗敏同任农信社??“三驾马车??”之一的农信社党委书记蒋兆岗，无论个人学识，还是从政资历，都看不上这位搭档。
有次，他在背后向省委书记秦光荣打了小报告，说罗敏和曹建方有不正当关系。
这点事根本动不了罗敏，也动不了曹建方。秦光荣有天在和苏洪波散步聊天的时候，把它当作八卦和谈资，讲给了苏洪波听。
苏洪波接收到这个消息后，若无其事地和曹建方打了个电话，说要请罗敏吃个饭。他还说，自己跟罗不熟，以后要有什么事情，请罗帮忙也方便点。苏洪波、曹建方和罗敏还真就组了个饭局。饭局的潜台词谁都知道：我要你知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左手通天，右手秘密，是苏洪波坐稳云南官场饭局C位的底牌。
下面的照片就是号称农信社三驾马车的罗敏、蒋兆岗、万仁礼在农信社第三届理事会上的合影。左是罗敏，中是打小报告的蒋兆岗。标准的脸上笑嘻嘻，心里MMP。2015年，这三人先后落马。
当然，罗敏只是小人物。差不多时间，苏洪波也倒了。云南省两任书记白恩培、秦光荣都倒了。2003年那场把他们牵在一起的发生在北京的饭局上的人物们也都倒了。
我们并不知道那个饭局上都有谁……
